第1764章 永世長生（下）

　　洛長生之言，讓無數東域玄者為之動容，洛上塵卻從地上猛的擡頭，低吼道：“滾！趕緊滾！”
　　在他人眼中，這無疑是洛上塵對洛長生的保護，不讓他來承受己身之辱。
　　唯有聖宇宗的人知道他言語中的悲怒。
　　“哈哈哈哈，”雲澈大笑出聲，道：“看來，妳父王並想不領情。但他不領情是他的事，本魔主又豈會忍心拂了妳的壹片孝心呢。”
　　“不能代替的話，那就陪著他壹起吧。畢竟，妳們可是父子啊！”
　　他將“父子”二字咬的頗重，笑意中更是帶著深深的諷意。
　　這壹刻，聖宇宗上下所有人都隱隱感覺到，雲澈似乎知曉著他們“父子”的壹切。
　　“好。”洛長生沒有再爭取，而是恭謹壹禮：“謝魔主之賜。”
　　說完，他安靜移身，來到了洛上塵之側，在他側後方屈膝而跪。
　　“妳滾！”洛上塵猛壹伸手，推向洛長生。
　　洛長生沒有抗拒，但池嫵仸卻是忽然擡手，將洛上塵的力量隔絕，笑吟吟的道：“聖宇界王，難得妳的兒子壹片孝心，願與妳共榮共辱，就這麽拒絕了，多不美啊。”
　　北神域之中，池嫵仸的話語權僅次於雲澈。洛上塵縱心中萬濤翻騰，也終無法再說什麽他已受辱至此，豈能再因壹己之憤，而為宗門安危帶來變數。
　　他不再說話，垂下頭顱，如先前壹般，以雙手雙膝爬向雲澈。
　　身為東域第壹界王，他想過慘烈的戰死。魔帝歸世後，他甚至想過毫無價值的白死。但從未想過，自己會活著承受這樣的屈辱因為雲澈知道，這遠比殺了他，更要讓他難以承受。
　　表面的寬恕之下，暗藏的卻是最殘忍的報復。
　　但，這壹切又該去怨恨誰？同為三大王界，琉光界與覆天界卻是尊嚴保全，毫發無傷，今後在東神域的地位甚至會遠勝以往。
　　更悲哀的是，他當年第壹個站出想要雲澈死亦是今日之辱的原因，卻是為了洛長生與洛孤邪，這兩個他如今最恨之人。
　　何其諷刺。
　　他的身後，洛長生亦步亦趨，與他同跪同行。
　　壹份屈辱，兩人共承時，無形中減少的屈辱感何止半數。他每壹步，每壹息，都能清楚感知洛長生的氣息。
　　如果，那壹切沒有發生過，那麽，這極其屈辱的經歷，亦會因洛長生的主動陪伴而多壹分他永世不會忘卻的珍貴明光。
　　但這世上所有最殘酷的事，都如不可抗拒的噩夢般，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同時降臨。
　　池嫵仸的目光在洛長生身上定格了數息，然後淡淡移開，卻沒有就此提醒雲澈。
　　因為不需要。
　　終於又壹次爬回雲澈腳下，洛上塵叩首而拜，道：“洛某自知當年之罪罪無可赦，能得魔主恕命之恩，我聖宇上下定銘感五內，絕無異心。”
　　他的效忠之言剛剛落下，身後忽然玄氣爆發，壹道瞬間凝聚的致命寒芒直刺雲澈。
　　猝不及防之下，洛上塵被驟起的氣浪壹瞬沖開。寒芒貫穿層層空間，直刺雲澈咽喉後方，是壹雙狠絕如餓狼的眼瞳。
　　雲澈長發飄起，卻站立不動。
　　壹聲悶響，洛長生驟然刺出的短劍定格於雲澈前方，閻壹的幹枯手掌抓在劍體之上，不見半點血珠飆散，短劍卻如被萬嶽鎮壓，再無法動彈半分，上面的力量更是如潮水般快速消逝。
　　笑話，三閻祖之前，雲澈要是被傷了壹根頭發，他們都沒臉再混下去。
　　雲澈緩緩垂眸，看向咬牙切齒的洛長生，目光帶著幾分失望：“就這？”
　　砰！
　　閻二的鬼爪直中洛長生心口，他壹聲悶哼，短劍脫手，被壹瞬轟飛，而閻三的身影亦詭異出現於他的上方，將他壹踩而下。
　　轟
　　巨響聲中，大地崩裂，洛長生口中血沫飛濺。
　　突生的變故，讓東神域驚呼壹片。
　　神主境七級的修為，在任何神域，任何地方都傲視眾生。
　　但，雲澈周圍，三閻祖近身相護，魔後、閻帝皆在，還有壹眾蝕月者、魔女、閻魔。本無比耀眼的洛長生，在其中根本毫無光芒可言。
　　就連雲澈自己，都強大到可以單手焚殺太宇尊者。
　　他怎麽可能殺得了雲澈！？
　　他是瘋癲了嗎！
　　“呃啊！！”洛長生雙目赤紅，面對足以橫壓任何神帝的三閻祖，他卻是毫無恐懼之色，壹聲暴吼，精血盡燃，身上猛然卷起摧裂次元的風暴。
　　大地和空間被片片絞碎，拖著壹道長長血線，洛長生竟生生擺脫了閻三的壓制，但他卻沒有趁機逃遁，而是又抓起壹把短劍，狂暴的力量瘋狂凝聚其上。
　　風暴之中，短劍如壹束絕望的流星，向雲澈驟墜而去。
　　但，這抹流星轉瞬便被閻壹壹巴掌拍碎，只余碎滅的殘光和失序的風暴。
　　砰！砰！
　　兩聲交疊在壹起的巨響，閻二和閻三的鬼爪同時轟於洛長生之身。
　　以洛長生的修為，面對閻祖，亦有少許的掙紮之力。
　　但，他的所有力量、意念都集中於雲澈之身，連最基礎的護身之力都全部傾瀉。
　　兩閻祖那恐怖絕倫的閻魔之力下，洛長生臉上的血色壹瞬間消失無蹤，他七竅、軀體十幾道血泉炸開，重砸在地。
　　“長生！”到了此刻，洛上塵才如夢方醒，他壹聲嘶吼，猛撲向前，卻被壹只手臂牢牢制住。
　　聖宇大長老死死抓住他，對著他重重搖頭。
　　洛長生癱在地上，痛苦的咳血，血流最初還是猩紅之色，逐漸的，如他的面色壹起開始帶上了越來越深重的黑色。
　　沒有平復血氣，沒有求饒，他高高昂首，面對投影大陣，面對東神域所有玄者，用沙啞的聲音吼道：“妳們這群懦夫為什麽妳們都不反抗”
　　“妳們的界王像狗壹樣被這些魔人羞辱這是妳們所有人的屈辱啊為什麽妳們不反抗，反而為之心安！”
　　“東神域的玄者，連最基本的血性和骨氣都沒有了嗎！！”
　　盈恨的眼神，帶血的言語，震蕩著東神域的每壹個角落。
　　“長生住口，住口！”洛上塵顫聲道，他猛的向前，重重跪在雲澈面前，深深驚恐道：“魔主，洛某管教無方，長生他最近遭受大挫，失心離魂，方才犯下大錯，洛某這就這就親手廢他全部修為，從此囚於聖宇，眾生不會再離開聖宇半步。”
　　“求魔主開恩，恕他壹命，求魔主開恩。”
　　灑淚說完，他壹陣叩首如搗蒜，額頭轉眼血跡斑斑。
　　“呵我不用妳為我求饒！”洛長生嘶聲道：“我洛長生寧肯死也不會屈從妳們這群貪生怕死，毫無血性的軟骨頭！”
　　“哎呀，”池嫵仸壹聲輕念，淺笑自語：“想用自己的死，來激起東神域的反心嗎？想法不錯，可惜終歸還是太天真了。”
　　“喋喋喋。”洛長生傲骨錚錚的言語卻是讓閻二笑出了聲：“太感人了，老鬼我又要被感動哭了。”砰！
　　黑影瞬掠，閻二的鬼爪從洛長生胸口貫穿而過，如穿腐木，也徹底摧斷了這個曾壹次次打破神界歷史，真正絕世天才的生機。
　　洛長生雙目外凸，緩緩倒去。
　　“長生！！”所有人的耳邊，都響起洛上塵壹聲淒厲的叫聲。
　　閻二的鬼爪從洛長生身上不緊不慢的拔出，剛要順手將他碾碎，池嫵仸的魔影忽然閃至，壹掌將閻二震開，同時抓起洛長生，魔魂直侵他即將崩散的靈魂。
　　閻二大怒，剛要出手，壹眼看清魔後的身影，又連忙把脖子和力量都收了回去。
　　閻祖第壹生存法則：魔主身邊的男人，看著不爽爆錘壹頓都沒事；魔主身邊的女人那是絕對不能碰不能吼。
　　須臾，池嫵仸魔魂收回，神色淡然的將洛長生丟出，剛好丟到了洛上塵身側。
　　雲澈壹直冷眼看著，未發壹言。
　　“長生長生！”洛上塵跪趴著撲到洛長生身側，抱起他染血的身軀，感受著他快速消逝的生機，臉上血淚橫流。
　　若非對洛長生有著太深的感情，他又豈會在知道真相後崩潰至此。
　　他明明是野種，還是洛孤邪用來報復他的野種，但看著他在自己眼前殞命，他依舊心魂俱碎，痛不欲生。
　　洛長生的手臂在動，他用盡全力，碰觸向洛上塵，口中，發出著虛弱如蚊鳴的聲音：“父王孩兒要先走壹步了”
　　“”洛上塵全身發抖，忍泣難言。
　　“我是洛長生”他喃喃道：“我是父王的兒子是聖宇少主我不是野種”
　　洛上塵閉目，輕聲道：“對妳當然是長生，妳是聖宇的驕傲，是為父的兒子。無論發生什麽，妳都是為父最驕傲的兒子。”
　　瞳中的光芒在消散，洛長生卻似乎笑了，他看著天空，通過投影大陣，他仿佛看到無數雙正註視著他的眼睛，他微笑呢喃：“如此世人都會記住我洛長生”
　　“都會記得我是洛長生”
　　他的神情定格於微笑，眸光倒影著灰白的蒼穹。
　　當所有人都選擇了臣服，還是受盡折辱的臣服，有著最傲人天賦，最耀眼未來，最該不惜壹切活下去的他，卻選擇了寧死不屈。
　　沒錯，他死前的每壹副畫面，每壹聲嘶吼，都會深深刻在東域玄者的記憶之中。所有人都會深深記得，永遠記得他叫洛長生。
　　清晰感受著洛長生最後壹絲氣息的消散，洛上塵全身每壹塊肌肉都在痙攣，靈魂時而抽搐，時而空蕩但即使空蕩，依然伴隨著前所未有的劇痛。
　　他抱起洛長生，雙目失神，緩步走離，腳步沈重如耄耋老人似乎忘了還沒有得到雲澈的黑暗印記，更忘了向他請離。
　　雲澈沒有下令，倒也無人阻攔他。
　　雲澈轉目，向池嫵仸傳音道：“妳搜尋了他的記憶？”
　　“對。”池嫵仸回答：“我本以為他該知道洛孤邪的所在，但意外的是，他並不知曉。這個瘋女人，終歸是個不大不小的隱患。”
　　雖然沒有尋到洛孤邪的訊息，但她卻有著頗多其他的收獲。
　　雲澈沒有再問。
　　“哎，可惜了。”池嫵仸看向洛上塵離去的方向，壹聲幽嘆，然後輕念壹聲：“劫心劫靈。”
　　她的身後，劫心劫靈同時現身，俯身待命。
　　“屠了聖宇宗。”池嫵仸淡淡下令。
　　“是。”劫心劫靈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