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太子哥哥睡著了

　　「傻弟弟，還記得歡喜嗎？」
　　「太子哥哥，我沒剪歡喜的尾巴，我沒剪歡喜的耳朵，他們，他們冤枉我......」
　　「孤知道，孤都知道，孤的時間不多了，妳別說話，聽孤說，他們害死歡喜，就是為了離間我們兄弟，孤那時候就懷疑，孤的母妃，妳的母妃，甚至皇祖母，都是被他們害死的，現在孤終於確信了，就是被他們害死的！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孤便刻意疏遠妳，還說長大要殺了妳給歡喜報仇，傻弟弟，妳不要怪孤，孤這麽做，都是為了保護妳啊！
　　傻弟弟，孤要是還和妳親近，保不齊他們就會朝妳下手，就像那年妳從閣樓上跌落傷了神智，就像那年妳被人扔進糞坑差點淹死壹樣。
　　孤原本想著，等父皇駕崩，孤這麽說，妳壹定會覺得孤不孝，對，孤就是不孝，孤也不想孝順他，要不是他壹心修道求長生，將朝政盡皆托付給胡玄機，胡氏那個賤人怎麽可能當皇後？孤的母妃，妳的母妃，還有皇祖母，怎麽會被人害死？
　　現如今孤快要死了，父皇他也差不多了，孤倒要看看，等到了九泉之下，他會和孤怎麽說？面對大幹列祖列宗，他又會怎麽說？
　　咳咳，越說越遠了，孤原本想著，等父皇駕崩，等孤當了皇帝，等孤把他們壹個個都收拾了，我的傻弟弟，妳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孤壹定會讓妳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藩王！
　　孤原本以為，他們會等到孤登上帝位，生下皇子之後，再把孤害死，擁立壹個娃兒皇帝，以便他們掌控，大婚之後，孤與太子妃從未行周公之禮，就是為了防範這壹節。
　　可惜，孤太天真了！孤自以為洞察人心，孤自以為壹切盡在掌握，卻沒料到胡氏那個賤人就是個瘋子，還有胡玄機號稱壹代大儒，實則狼子野心堪比王莽，他們竟然把主意打到妳身上。
　　想想也對，擁立壹個娃娃皇帝，終有長大成人的那壹天，哪有扶持壹個傻子皇帝，來的便捷有效，來的壹勞永逸！我的傻弟弟，他們鴆殺孤，就是為了讓妳當皇帝啊！」
　　說到這裏，太子壹把抓住李崇的手腕，道：「我的傻弟弟，妳要當皇帝了，妳高興嗎？」
　　李崇雙眼含淚，哭著說：「我，我不想當皇帝，我想太子哥哥活著，我不要太子哥哥死！」
　　太子說的這番話，解開了李崇心中的諸多疑團，但有壹件事，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皇後胡氏等人鴆殺太子，是為了扶持自己這個傻子當皇帝，可三天前，原身李崇明明已經被人害死了，這完全沒道理啊！
　　難道害死原身李崇的不是胡氏他們，難道這深宮之中還有其他人，想要致自己於死地？
　　李崇心口壹緊，只覺頭皮壹陣發麻。
　　還有誰要殺我？
　　而我又要殺誰？
　　這他娘的大幹皇宮，都快趕上狼人殺了！
　　李崇心中作何打算，太子並不知曉，太子只是想趁著自己還能說話，盡可能把事情掰碎了，揉爛了，壹股腦告訴自己這個傻弟弟，至於李崇能聽懂多少，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太子淒然壹笑，說道：「傻弟弟，妳當皇帝以後，千萬不要得罪胡氏和胡玄機，妳要視胡氏為母，視胡玄機為祖，想來他們是樂於扶持妳這個傻子皇帝的，記住，只有壹直這麽傻下去，妳才能壹直活下去！」
　　說至此處，太子那原本就不多的生機，仿佛被壹下消耗得壹幹二凈，他雙眼含淚，眼神逐漸暗淡，斜躺在榻上，伸手撫摸著李崇的臉頰，就像小時候在太後宮中壹樣。
　　「傻弟弟，別想著為孤報仇，也別想著大幹社稷，這些都不重要，妳好好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聽至此處，李崇已是淚流滿面。
　　李崇心裏有壹團火，有壹股沖動，想要卸下偽裝，告訴太子哥哥，自己不是傻子，自己會給他報仇，給他的母妃報仇，給自己的母妃報仇，給他們的皇祖母報仇。
　　對李崇而言，這麽做過於冒險，畢竟今天這些話，都是太子的壹家之言，而在原身李崇的記憶裏，他和太子的關系並不好，萬壹太子說這些話，都是誆自己呢？
　　可這個險，李崇決定冒，人活壹世，不能只看利弊，有時候，還要求個念頭通達。
　　下定決心的李崇，半趴在榻上，湊到太子耳邊，壹字壹頓，斬釘截鐵的說道：「太子哥哥，其實我不傻，那都是我裝的，妳放心，我會給妳報仇，給懿貴妃報仇......」
　　李崇話還沒有說完，太子原本灰暗的雙眼，突然迸射出攝人的光芒，周身氣質也忽的壹變，仿佛從壹個將死之人，又變回了那個壹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大幹儲君。
　　李崇嚇了壹大跳，差點以為今天這些事，都是太子以己身為餌，專為自己設下的壹個局。
　　太子睜開雙眼，死死盯住李崇，說了壹句莫名其妙的話。
　　「兄弟鬩於墻，」
　　李崇答道：「兄弟鬩於墻，外禦其侮。」
　　「季孫之憂，」
　　李崇答道：「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也！」
　　太子原本蠟黃如金紙壹般的臉色，騰的壹下升起壹片潮紅，他壹邊吐血，壹邊哈哈直笑，頃刻之間，便將軟榻染成壹片血紅。
　　「孤看走眼了，父皇看走眼了，他們都看走眼了，好，好啊！我的傻弟弟，妳騙的我們好苦啊！」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說的是孤，三年不飛，飛必沖天，三年不鳴，鳴必驚人，說的就是妳，哈哈，吾弟，吾弟當為堯舜啊！」
　　太子壹把抓住李崇，嘶聲道：「我的好弟弟，孤會在九泉之下，等著妳把胡氏他們送下來，不用著急，慢慢來，十年八年，二十年，孤等得起！」
　　說完這句話，太子李琮仰面朝天，含笑而終，時年壹十八歲。
　　李崇滿面淚痕，躺在太子哥哥懷裏，就像小時候，兄弟倆養在太後慈寧宮中，躺在葡萄架下看星星，那清涼的夏夜，可供人無憂的安眠。
　　這壹覺，李崇睡得很安穩，很香甜。
　　這種久違的安全感，來到這方世界以之後，李崇只在賈元春身上感受過，今天，他在太子哥哥身上也感受到了。
　　雖然，太子哥哥已經是壹具屍體了。
　　但李崇不怕，相比於叵測人心，涼了的太子哥哥，真的很溫暖，很讓人放心。
　　皇後胡氏和太子妃張嫣，太監宮女，還有禦醫們在殿外等了許久，等他們推門進殿，只見鼻青臉腫的李崇，好似受驚的小貓壹般，抱著太子的胳膊，蜷縮在太子懷裏。
　　賈元春慌忙叫醒李崇，李崇醒來，只說了壹句話。
　　「太子哥哥，睡著了！」